中师录取通知书
作者：黎大杰
最终没能读成高中,这成了我终身遗憾。
不是不想,而是不能。家庭条件不允,父亲去世多年,两姐出嫁后,我在家中排行老大,读初中,三妹碧珍小学未毕业就辍学,在家务农，幺妹妍梅刚读小学。仅靠母亲一人独立维持的家,还要供两人读书,日子自然过得紧巴巴。1985年初中复读报考,是考中师还是考中专,成了那个夏天,我最煎熬的选择。
之前,我是努力读过书的。先是村小学霸。代表全乡去县城竞过赛,但未拿到名次。然后,考上乡初中,我又作为学生代表经常上台发言。读到初三,我成绩打了一个盹儿,退出考中专中师序列。
应届毕业那个夏天,是一个灰色暑假。我情绪低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。打起精神跟邻居老大哥学篾匠。篾货打好,不敢上街卖,母亲替我去卖了,换回一些零钞,由母亲存着。
有一天,乡小校长何新春来我家,我知道,我将去复读。我成了一名插班复读生。那时,允许复读。班里已坐有不少复读生。一个暑假的磨炼,让我除了埋头苦读,还是苦读.那一年,母亲的眼睛特亮。她说,她仿佛看到我们家有人将来要穿皮鞋的希望了。母亲的话俗,但好听。
又到中专中师报志愿了,我打定主意报中专,一切都在向好发展。自信心膨胀的我,在最后时刻没听班主任邓德明老师让我报中师的建议,填报了中专。结果不难预料,预选成绩发布那天,再次成了我最黑色的一天。
我分数超中师,却远落后于中专预选成绩,再次落榜。那个夏天,我的天空又乌云密布,惊雷滚滚。我感觉我让那场暴雨冲走了,人生绝对落到了最低谷。母亲说,不就落榜吗?没大不了的事,天永远不会塌。
我相信了母亲的话。那一年,是1985年夏,改革开放后,家境改善了一些,我背起行囊去一所更远的中学复读。复读是那个年月最常见的事。我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复读老油条,这一年是我进步最快的一年。到7月份填报志愿时,我又一次犹豫了。没考上中专,我是有遗憾的。但如今年再考不上学,那我会更后悔。平衡几个夜晚,辗转几个夜晚。最后时刻,我还是艰难地选择了中师志愿。
预选成绩张榜那天,再次成了我的痛。中师预选入围,但我分数比中专高二十多分。正式考试在县城中学进行,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。正考成绩公布后,我又心痛了一次,中专分数仍比中师低。这是最诡异的一年。大抵如我等,都不敢报考中专而退而求其次,让报考中师的人扎了堆,抬高了分数。
唉,注定了我只能是一名教师。随后,体检,政审,一切正常。那张中师录取通知书是我去校长办公室用手捧着,一路小跑带回家的。那会儿,我手心里的汗、滚出的泪,濡湿了通知书。记忆中,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流出的激动的泪花。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去乡民政所农转非了户口,去粮站办理了粮油手续。我成了一名中师生,将来的人民教师。
那张决定我一生的薄薄的录取通知书,一直在我记忆的长河里飘着。泛黄,薄脆,铅印。我名字是毛笔写的,录取内容是铅字印的,大大的圆圆的红印章戳在1986年7月21日几个字上。那张应该不是电脑打的,多半是字钉排打的,有些字还歪扭着。但看着亲切,温暖。
